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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爭得入佛位,青鳥去覆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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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爭得入佛位,青鳥去覆還

春來風物新, 光景去如飛。

卻說轉眼韓琰率領大軍離開洛邑已經兩月,戰報傳回來穆涵也沒藏著掖著,一律發到朝中, 說是扶餘確有反心, 幾番交涉不成,兩方已經遼東遼西兩郡邊境擺開架勢, 開戰在即。

戰報自然到不了棲蘭殿, 到不了李郁蕭手中,李郁蕭只有韓琰暗線的傳信。

但是只有暗線傳信不成, 他還要看穆涵信不信。黃藥子的人摸進丞相府悄摸看過一眼,戰報上征北將軍與平虜校尉印信俱全,看來激將穆廣霖之計已成, 穆廣霖沒疑心,李郁蕭松一口氣。

這口氣隨即又提起來,真正交戰,哪有萬無一失, 可慢說是韓琰, 就是蔡然與沈馳岳,就是千千萬萬大晏的兵士,李郁蕭一個都不想他們喪命。

鴻都觀祈福的幡子日夜燃燒, 陛下動輒登明堂和圜丘祝禱,宮裏茹素齋戒變成家常便飯, 加之不久前砂織舞侍行刺,弗憂縣主領大長秋在內廷嚴加典束, 宮中上下充斥一股肅穆的氣氛, 樁樁件件加起來,今年陛下的生辰, 就不是很願意很大操大辦。

這當中還有一項不尋常,是棲蘭殿往宣義侯府西院送是白梅箋子。

白梅箋原本一日不落往外送兩年,寒暑不輟,幾乎已成慣例,沒成想近來忽然停下,陛下諭旨,罷了。

沒別的話,就兩個字,罷了。

闔宮嘩然,朝中宮中都在猜測,陛下與穆常侍好得蜜裏調油,這忽然地是怎麽呢?不僅白梅箋住下,連召見都變得稀少。穆相也驚動,問過陛下兩次是否是犬子有違聖意,陛下只說沒有,說是來給自家兒子說情,穆涵這老狗,轉又說起鴻都觀觀主空缺,不成體統,倘若兩個候選都不能入陛下的眼,不如再選好的。

再選好的,意思是紫陽與玄清都不好。

玄清當然,李郁蕭知道穆庭霜私下拉攏玄清的事,還都是明晃晃亮到穆涵眼皮子底下,穆涵自然不喜玄清。紫陽呢,穆涵也不大相得中,這個原因大抵就要追溯到長信宮傳出來的幾句觀相之語。

聽聞近來宣義侯府也不太平,裴夫人回娘家歸省的次數與日俱增。

別人家的事,李郁蕭不提,只對穆涵說玄都觀觀主朕再看看,先不急著太常選新的。

穆涵也沒逼得太緊,另外從頭說起小女在宮中日久,拙荊甚是思念。

李郁蕭就裝傻,說宮中規矩不是每月可出宮探親的麽?

穆涵也不裝了,說拙荊近來身體欠佳,想接小女回府久住,李郁蕭就在禦座上扭來扭去,說後宮庶務還是要問太後。

君臣二人不歡而散。

之後沈決去丞相府問陛下生辰的操辦,穆相有令,陛下想要儉省咱們做臣下的就要體諒聖心,四個字,一切隨簡。

因三月初十這日只宗室朝臣在棲蘭殿略坐一坐,席上菜肴果品也實在應儉省二字,上首陛下也興致缺缺,歌舞也不傳,坐在那呆滯得很,不知道是在接受群臣恭賀還是在發呆。

而後就見著,穆常侍自座中款款起身,逕到階前一跪,雙手奉上一物:“臣恭賀陛下壽辰。”

是一只平平無奇的紅木匣子,裏頭裝的什麽看不見,原本群臣都想瞧瞧穆常侍晉的什麽玩意,可陛下不急著看,只吩咐與旁的賀儀收在一處。

一直到群臣散去,穆常侍再次跪倒,這回沒跪在階下而是直接陛下身前:“請陛下一觀臣的賀儀。”

陛下無奈,叫黃藥子呈上來,一把掀開木匣,卻見一枚古紋白璧靜靜躺在匣中。

從前笑語燕燕、無話不談的君臣兩個,居然一時無話,方才大宴過的一座宮室,竟然寂靜無聲。

陛下不言語,穆庭霜只好言語,他先將宮人內侍遣出去,而後聲調輕柔地道:“不與我置氣、說氣話,好麽?《禮》有言,古者天子昏儀當‘子執古璧,男執蒲璧’,”他取出頸上戴的玄霜蒲紋玉璧告李郁蕭,“我收你的蒲壁,你收我的古璧,此為禮成,好麽?”

李郁蕭搖頭:“朕沒有贈過你蒲璧,是你自行拾得,不歸還便了,還強行占為己有。你拾就拾了,朕沒有這個心思。”

“陛下,”穆庭霜聲音愈輕,面上細看的話會發覺雙目血絲遍布,想來那日他帶著氣從宮中離去,這幾日也不好過,“我知道陛下不是三心二意的人,也知道陛下守節自持,陛下心有所系,無論系在誰身上,陛下都不會隨意收幸旁人,否則從前掖庭眾美,但凡收服一個在身邊,包管攪得丞相一黨上下不合,陛下卻舍近求遠一意放她們出宮,難道不是為心中之人守節?”

“不是,”李郁蕭面無表情,“朕是怕收了誰,誰就會暗遭毒手,遲早被你爹殺了。”

殿中氣氛再次降至冰點,呈著古紋白璧的紅木盒子被李郁蕭隨手擱在案上,倒與案上殘杯冷炙十分相配,都是遭人隨手厭棄之物。

穆庭霜重新開口:“陛下,為何?一句話罷了。”

為何不願許我?又無須即刻兌現,為何咬死不願意松口?你又沒有新的心儀的人,為何不許我這句?虛無縹緲的盼頭也好,為何連這個都吝嗇?

李郁蕭看他一眼:“你先起來。”

穆庭霜不起,似乎誓要討一個說法。

李郁蕭垂目看一看,他的腰背宣直如壁,他的頭發凈黑如墨,這樣場景依稀是哪一回見過?是了,好像也是生辰,早兩年的事,他剛剛得知羅笙的兒子和原身沒關系,倍感欺騙,主要是感穆庭霜的欺騙,與對峙,穆庭霜也是這樣子跪在他跟前,巧今日是自己生辰,一模一樣。

再追溯前塵,自己剛來,他鋌而走險為自己療暴盲癥,過後也是這樣跪在自己跟前。

經年過去,兩人之間究竟是怎樣?一步一步走到現在?李郁蕭想不明白。

他也是嘆氣,只道:“你既願意跪,你就跪吧,”從頭到尾,心意如何,你都要跪,“朕要歇午憩,少陪。”

說著就要起身往寢殿去,“陛下!”穆庭霜喚他,他微微回首:“何時跪得足夠就回去,捎上你的玉璧,朕的十器齊全,無需更換。”

穆庭霜咬牙:“倘若我不分晝夜跪在棲蘭殿,陛下不怕宮中議論?”

“你盡管跪,”李郁蕭大步流星離去,留下無心的餘音,“你即便闔宮裏跪去,朕也不攔你。”

悶頭沖到寢殿,李郁蕭將內裏侍立的宮人都轟出去,中心煩悶五臟添火,擡眼一瞧,更煩。

近花小幾上遠山爐煙氣裊裊,那個氣味不用湊近聞也知道是白梅甘松香,春日的天本來最宜人,李郁蕭卻無端心煩著燥,想抽出手巾抹臉,袖子裏一模,涼沁沁是一條白梅手巾。

給煩得,李郁蕭揚聲呼喚:“來人!今日寢殿不熏香。”

宮人們忙不疊進來,蠅頭卷雲勺探進水盂舀水,將各處爐子滅完。

李郁蕭猶嫌不夠:“香爐都給朕撤出去。”

他向來和顏悅色,哪發過脾氣,如今急赤白臉把宮人們唬得,趕著挪動搬香爐出去,一番忙碌寢殿終於變得空蕩,李郁蕭袖中一把手巾往地上一擲,外袍也不管,徑往榻上歪著。

能不能,能不能開選家人子?或者有知情識趣容貌俊朗的才子,願意做幸臣的,李郁蕭心想不如弄幾個進宮,不再守了,他再不要只守著穆庭霜一個人。

不是說好的淡了,遠了?李郁蕭好恨,恨自己心志不堅,恨自己不守初心,正如從前說好的只是演戲,後來一切都脫離做戲二字,如今說好的只是幸臣,只是歡娛,只是放縱,只是禸體,李郁蕭發現就這,自己也守不住。

天知道他的心驚,當他錯以為穆庭霜和鸮靡有染的時候,雖說理智告訴他不可能,但是那一瞬間的酸澀、空愴,鋪天蓋地將他湮沒,心臟被掏空似的,鸮靡蜜色的皮肉像是,那個澄澄的顏色像是什麽呢?

對,像是蛇怪的眼睛,李郁蕭看一眼就要窒息,要石化,拋棄,被拋棄,世間萬物都將他拋棄,穆庭霜有別人了。

某一日徜徉宮路的黑木車中,李郁蕭捫心自問過,問自己打算沈溺到哪一步。

那日的車中穆庭霜摎著他的袋子壓他,一道車幔之隔就是宮人內侍並羽林衛,他受不住誘惑賴在穆庭霜懷裏,挺腰往人嘴裏送。那一刻來臨之後車中安靜,只有氣籲籲的呼吸聲,李郁蕭腦中白茫茫、亂紛紛,問天問地問自己,你要沈溺幾分。

看見穆庭霜壓在鸮靡身上的那一刻,李郁蕭知道,不能,絕不能沈溺至此,亂心亂情亂智,他不能沈溺到這個地步。

“陛下,”黃藥子打帳子進來,小心翼翼詢問,“殿外穆常侍……”

李郁蕭閉著眼讓他有話直說,他道:“殿外穆常侍長拜不起,一步一叩,一叩一拜,眼瞧已繞過棲蘭殿大半。陛下瞧著?”

陛下翻個身面朝裏:“讓他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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